如何应对英国退欧与乌合之众? - 资本家

如何应对英国退欧与乌合之众?

理想主义者谈论对错,实用主义者只看利益。英国退欧,已经既成事实。有意思的是,市场还不愿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一部分人在讨论会不会再来一次公投推翻退欧的结果;另一部分人则在批判英国退欧的极端错误。
对错倒在其次,关键是英国民众已经做出选择,世界必将由此发生深刻变化。面对风暴已至的现实,懊悔、赌咒、埋怨、叹息和道德审判都是徒劳无益的。作为一贯的审慎派,我们尊重事实,并始终将研究视角投向未来。
对于投资而言,未来会由于英国退欧发生怎样的变化?我们又要怎样调整对未来和市场的认知?历史和学术永远是思考长期问题的最佳帮助。120年前,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居斯塔夫•勒庞写出《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我们发现,这本不朽的著作依旧是我们理解英国退欧以及未来世界最好的思想起点。
坦白说,这次英国退欧公投的结果是完全出乎精英阶层、国际机构和金融市场意料的。这个黑天鹅事件表明:首先,乌合之众具有改变世界的潜在力量。“今天,重要的不再是政治传统、统治者的个人倾向及他们之间的对决,相反,民众的声音占了上风。决定民族命运的不再是君主们的智囊团,而是民众的意愿”。表面上,精英政治主导全球,但实际上,只要给乌合之众以机会,群体行为会立刻扯碎虚伪的现状。

其次,用“理性”绑架乌合之众是徒劳的。“在自然界,绝对服从本能的生物,其行为会复杂得让我们不敢相信。理智是人类新近才有的东西,太不完美了,不能向我们揭示无意识的规律,更不能替代它。在我们的行为举止中,无意识部分占的比重很大,理智所占的比例却很小。无意识现在仍作为未知的力量在起作用”,“只要属于有组织的群体中的一员,人就在文明的阶梯上倒退了好几步”。精英政治和有效市场所推崇的所谓理性,往往并不具有感染力和恫吓力,有知识的乌合之众越来越跟从复杂的本能。
最后,现有体制在乌合之众面前是脆弱的。“民族是受其性格左右的,内在于这种性格不协调的所有制度都只能是一件借来的衣服,是暂时的伪装”,“群体从来不渴望真理,谁能让他们产生幻想,谁就能轻易地主宰他们,谁试图破灭他们的幻想,谁就将永远成为他们的敌人”。欧洲一体化,或是其他任何制度,无论从学理上看有多么完美,只要它不再是群体的幻想,只要它和民族性格发生冲突,就难免会被抛弃。
乌合之众的力量正在苏醒,并由于英国退欧的激励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星火燎原之际,世界正在由此发生深刻变化。如果市场还死守着所谓“理性”,纠缠于英国能不能退欧的细节或继续争辩群体选择的对错,那么,必将错过对更宏大的世界变局的发现。“如果我们只待在科学能够认识的狭小但安全的范围之内,而不去探索模糊的边缘地带,作哪怕是徒劳的假设,我们就只能发现我们所能看见的现象,并且局限于这种发现”。必须正视的一点是,英国退欧公投已经有了明确的结果,精英可以被击败、体制可以被颠覆的观念已然扩散开去,“当某种观念通过各种方式终于进入群体的大脑,它便有了不可战胜的力量,产生了人们必须忍受的一系列影响”。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这一系列影响会是什么?
未来的世界变局至少包括几个方面:一是,欧洲的没落是长期的。“观念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进入人们的大脑,但要排除它,也需要同样长的时间”,英国退欧已经让反欧洲一体化观念深入民心,无论精英作何努力,改变这一潮流都是个长期过程。与此相对应,中美的双核作用反而将进一步凸显。二是,精英政治的坍塌是必然的。“先辈拥有的伟大的基本观念现在已摇摇欲坠,失去了坚实的基础,建立在这上面的制度也都深深地动摇了”。英国退欧给了精英政治的制度根基以沉重一击,民粹抬头已难以阻挡,无论是欧洲未来三年的二十多国大选,还是美国大选,都将见证精英政治的日渐式微。三是,博弈与对抗正在慢慢成为现实潮流。即便和平与发展依旧是时代主题,但乌合之众的力量会带来更多的杂音。一方面,“获得了知识却又找不到相应的工作,这种方式肯定会把大家变成反抗者”,全球经济由于英国退欧等一系列“非理性”事件而受到创伤,而经济创伤又让更多有知识的乌合之众受到就业或福利上的伤害,这些伤害最后会化作一股反抗的戾气,进而带来更多的黑天鹅事件。另一方面,“民众掌握了至高无上的大权,社会变得越来越野蛮”,乌合之众的群体观念越来越深入地影响政治环境,全球政治、经济、乃至军事博弈将更趋激烈。
精英政治未必稳定,精英思维却依旧有效。就投资而言,精英思维体现在审时度势、顺势而为。在乌合之众深刻影响世界格局的当下,我们对投资思想的与时俱进有以下建议:第一,理解乌合之众的心理是避免系统性投资失败的前提。群体心理学“就像拥有一道强光,照亮了许多历史现象与经济现象,没有它,那些现象就很难看清”。精英把握着媒体话语权,但无法左右世界的改变。如果就精英言论和媒体主流而单边押注,很可能像这次英国退欧公投一样经历重大挫折。
第二,理性投资就是不要完全投资于理性。“人绝对不会只根据纯理性来做事”,“群体不擅讲理,却善于行动”,考虑非理性从众社会行为的金融冲击,将是未来投资风险管理的一项重要内容。
第三,投资于乌合之众的想象力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事实上起作用的并不是制度,因为我们知道,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制度本身都没有好坏之分。影响群体精神的,是幻想和词语”,制度会变化,群体的幻想却饱含生命力,在世界格局动荡的背景下,类似于黄金和比特币这样被寄予幻想的投资标的总是具有阶段性投资价值的。
第四,投资于民族的生命周期才是最稳健的价值投资。“不要过于哀叹主张的四分五裂”,“从野蛮到文明,一路追逐着梦想,而当这种梦想失去了力量,便开始衰落,走向死亡,这就是一个民族的生命周期”。世界变局就是不同民族生命周期相互叠加的结果,我们可以预见地缘政治的混乱和欧洲的没落,而中国和美国的系统稳定性更显珍贵,这是中美同处民族生命周期上升阶段的根本原因,也是我们看好中美长期投资机遇的根本理由。

工银国际研究部联席主管 程实 为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撰稿
注:文中引号内内容均原文摘自居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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